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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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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1

耿婳一醒,知道魏巍走了,歡喜得不得了,沐浴梳妝後立馬想到熹微姑姑。

不知她在哪裏,這事楊氏應該知曉。她剛想去問。沒等她出門,婆婆楊氏已經派人來請她了。

大堂裏楊氏淩然坐在首位,旁邊的柳惜君一臉嚴肅,兩人一樣的逼人之勢,一副審訊要犯的樣子。

耿婳一看這架勢,就知道她們想要秋後算賬——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,自己私會伍聽肆的事,一定被這些人知道了。

魏巍都不追究了,耿婳還怕什麽。她不慌不忙福禮,看到地上鋪著的草席,才意識到要下跪。

楊氏一點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,“前些天忙伯琳的事,沒空理你。是自己招,還是讓我動家法?”

“進門時我就警告過你,魏府清雅,容不得臟物。你怎麽敢一再挑戰底線,與外男私通?”楊氏也是書香門第,竟然把“私通”兩個字明晃晃放到臺面上。

耿婳心裏覺得好笑。她們什麽證據也沒有,竟敢一副抓.奸在床的正義模樣。她們又哪裏是沒空理她,只不過魏巍在時不好下手,現在山中無老虎,這才敢稱大王!

她轉而看了柳惜君一眼。這人幽幽地轉開目光,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兒。

見耿婳一副沒事兒人模樣,楊氏哪能不氣:“問你話,你是聾了還是啞了不知道答覆,還是說眼裏根本沒我這個母親?!”

此話一出,原本安靜的堂內更加死寂。

“請問母親,我錯在何處?”耿婳道,“我和發小清風霽月,都是幹凈人。出去見面無非是談生意買賣,從沒做見不得人的事。”

“原來是出去和竹馬見面了。”柳惜君補了一句。

耿婳不解釋還好,說出“發小”一詞後,楊氏的臉肉眼可見綠了,再被柳惜君一挑唆,更是火上澆油。

“這就是承認外邊養人了?見面就見面,什麽談生意談買賣,相府是缺你的還是少你的,鼻子下面沒長嘴麽,不知道朝家裏開口要?然跟外面人合計著做小買賣,丟人現眼不知羞,還敢在這兒胡攪蠻纏!”

楊氏小嘴一張一合,叭叭起來沒完沒了。耿婳心好累,她懶得解釋,只淡淡道:“珠圍翠繞如繩索,錦衣玉食賽砒霜。多說無益,你們不相信我也沒轍,相爺信我就好。”

這些看她不順眼的人,永遠只會雞蛋裏面挑骨頭,就算她解釋再清,照舊會被指摘。還不拿魏巍壓她們一頭。

楊氏被她無所謂的架勢激得怒火沖顱,魏巍回來陪她住了才幾天,這會兒就敢藐視她這個大太太了?

“老爺老了,相爺不在,你是覺得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敢上家法?”楊氏咬牙。

沒想到耿婳還敢揚言:“母親若能拿出半份私通證據,耿婳甘願受罰!”

柳惜君道:“妹妹話不能亂說,你可知道府上的規矩,有夫之婦私通外男,按照家法可是要被浸豬籠的。”

浸豬籠就是把犯人放進豬籠,在開口處捆以繩索吊起來,放到江河裏淹浸至死,殘忍至極。這也是高門大戶懲罰□□的方式。

耿婳扭頭盯著她,笑道:“你是覺得我會害怕?”

她連和魏巍行房都不怕,難道還怕死嗎?

楊氏蜷起手指,尖尖的指尖刺進肉裏。她當然不能對耿婳動家法,這是魏巍臨走前囑咐過,說別動他院裏人。

明擺著是袒護她。

這個狐媚惑主的妖媚子,仗著有丞相撐腰竟然敢這麽囂張,楊氏哪能不氣。

“還在這裏嘴硬?我動不了你,還動不了你周圍人?”

耿婳心裏一緊,還沒等她細問,熹微直接被人托進來擲到地上。

“姑姑!”

數日不見,熹微形容枯槁,臟衣染血。枯草一樣的頭發夾帶木屑,不知道被拖去了哪裏審訊。

耿婳抱住奄奄一息的熹微,眼淚簌簌流下。

這個烈婢還和主子一樣倔,用盡了家法還不招認。饒是手段極多的柳惜君也拿她沒轍。

“我看你就別嘴硬了。要是早點認了,也不至於讓姑姑受這麽多苦。你說是吧?”柳惜君關懷完,還不忙訕笑幾下。

“姑姑,是誰欺負你了?”耿婳心疼得哭花了眼,視線裏模模糊糊只剩熹微衣衫上的血色鞭痕。

“小姐、小姐……”

熹微連說話都是困難的,她似乎使出渾身力氣,拿眼睨了柳惜君一下。

和耿婳猜得沒錯。楊氏輩分高脾氣差,但是個喜形於色又沒心眼兒的。不像柳惜君,總是背地裏使壞,充當婆婆的軍師。

“都是相爺的意思。”柳惜君撇清幹系。

這點耿婳當然知道,這一家子人哪個不是對魏巍馬首是瞻。他下旨,她們執行罷了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耿婳聲音輕飄飄的,沒了平日的溫軟,只剩下一股壓抑許久的狠勁兒。

她抱著熹微,把頭枕在姑姑肩上,一雙帶著水霧的大眼睛直直鎖著柳惜君,看得她渾身發毛,坐立難安。

楊氏才不想看她們主仆情深,“我讓你們見面可不是來敘舊的。”

“太太,小姐並未與人私通。二奶奶曾答應過我,若試過府裏全部家法仍不招認,就認定是冤枉。奴婢已經、已經試過

了……”

“姑姑……”耿婳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,心好像被一只鐵手死死攥住,連帶呼吸都疼了起來。

此次此刻,楊氏和柳惜君都不吱聲了。

“你們竟然嚴刑拷打!”耿婳氣得發抖。

“是這婢子自己提的,我們只是隨了她的意。你在這兒吼什麽吼,要不是你跟外人不清不楚,熹微也受不了這麽多罪。”柳惜君狡辯著,不忘護著楊氏。

“她揚言說抱著必死決心受懲,為你平冤。”楊氏想起熹微莊嚴發誓的樣兒,不由道,“你們耿家還算有個正氣人。不似你

爹你娘,壞事做盡,罪有應得。”

耿婳道:“什麽罪有應得?”

她還蒙在鼓裏,引得楊氏和柳惜君忍俊不禁。

柳惜君脆生生笑道:“你還不知道吶,你父母賄賂朝廷命官,罪行嚴重,已經成了階下囚,十有八九會當街問斬。”

“嗯,那確實是罪有應得。”耿婳一聽這話,心裏倒安慰了不少。

她哪會管耿忠和杜氏的死活,熹微姑姑傷成這樣,怕是動了命脈,再難好全。

他要提她討回公道。

柳惜君看在眼裏,陰森道:“一個婢子而已,賤皮賤肉的。要是真問心無愧受家法,估計人早沒了。這不還活著呢呀。”

她的笑語像尖刀一樣刺在熹微心上,也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
“小姐,小姐……”她睜大布滿血絲的眼睛,撐著力氣從耿婳懷裏起來。

“奴婢不中用了。以後啊,可要照顧好自己。”

她笑得和藹,輕輕把耿婳垂下的一縷青絲別到耳後。

“姑姑……”耿婳心裏生出了不好的預感,她搖了搖頭,晶瑩的淚花灑落而出。

沒等她反應過來,熹微神色堅毅地沖到了檀木桌角上,脆弱的太陽穴一磕即破,鮮紅的血迸濺出來。

熹微如斷線之箏一樣,倒在了血泊之中。

“姑姑——”耿婳手腳並用爬了過去。

柳惜君驟然尖叫一聲,軟著腿差點暈過去。楊氏也頭一回見這麽血腥的畫面,驚得面色發白。旁邊有眼力見兒的侍女忙攙扶兩人離開,滿堂的人瞬間撤了個幹幹凈凈。

“姑姑!”耿婳把人兒摟在懷裏,像哄嬰兒一樣越抱越緊,就像她小時候抱自己一樣。

“沒事兒的姑姑,一會兒就不疼了。”她捂住額頭傷處,努力幫她止血。

空蕩蕩的堂內,只剩下她們二人。耿婳哽咽著,一遍遍喚著她。直到熹微呼吸停止,體溫漸漸涼下來。

再過一會兒,她的身軀就會變硬,然後一點點發爛。耿婳必須處理後事,可是她連抱姑姑出去的力氣都沒有。

她該怎麽辦。

“來人,快來人!”

“誰能幫幫我,這裏出了人命……”

“你們快回來,求求你們!”

空洞的大堂除了她蒼白尖銳的回音,再無聲應答。耿婳大腦一片空白,淚眼朦朧望著那片緋紅駭人的血跡,視野逐漸模糊……

再醒來時,她躺在內室拔步床上,旁邊只有個嗑瓜子的阿沁。

“小姐可算醒了。暈了三天三夜,可把府裏忙壞了。”

耿婳腦子暈暈乎乎,清醒後先想到熹微,心跟著太陽穴一起抽痛起來。

“姑姑,姑姑她……”

阿沁搶話:“埋了,草席裹的屍。”

她磕完手邊瓜子,把漆盤遞過來:“雞湯,趁熱喝。太太特意囑咐的,您醒來務必得喝了。”

耿婳冷笑,只覺得黃鼠狼在給雞拜年。

“善心大發,難為她了。”

“還不是小姐懷了孩子,不然也不會送來。”阿沁嘟囔了一句。

耿婳驚訝:“什麽?”

“您昏睡的這幾日,府上請了太醫診脈,說您懷孕一月有餘,胎象不穩。不可憂思過重,更要保養好身子,這才每天都送來成堆補品。”

“哦對了,這是相爺臨走前訂的皮革,昨兒剛送來,說是給您做靴子用的。”

耿婳差點把這事兒忘了。

魏巍走後,耿婳信守諾言給他做鞋,以此換姑姑自由。如今熹微撒手人寰,只留她一人在世上。

她做鞋還有什麽用。

經歷了生離死別後,再想起那個遠去兗州的夫君,耿婳感覺恍如隔世。心底生出幾絲微弱的酸澀,旋即就被熹微故去的傷感取代。

她揪緊那片皮革,慢慢蜷起身子把臉埋了進去。

“娘親,姑姑,都不在了……”

從今以後,她徹底是個孤兒了。

阿沁哄道:“夫人壓,哭也沒用。我要是你,就好好把肚裏孩子生下來養大,沒準兒還有轉機呢。”

耿婳仰起頭,眼睛通紅一片,瞳仁黯淡無光。

“夫人可要好好吃藥,好好活著,阿沁等著給您養娃呢。”

許久,耿婳才嘆道:“其實活著也沒什麽意思。”

阿沁勸道:“也不能這麽想。等您生下男胎,不就坐穩相府主母的位子啦,到時候我看誰還敢放肆。”

她豈會不知阿沁的心思。如今耿家被抄,她沒了退身步。只能把未來投資在她這個弱小的主子身上。

主母的地位倒不重要,算她為魏巍誕下男嬰又如何,未來餘生還不是得守著深宅大院禁錮一生麽。

可腹裏孩子是無辜的啊,她不得不暫時當一只不死鳥,在相府繼續活下去,繼續面對魏巍,面對這個從來都不曾愛過她的,明面上的夫君。

她撫摸著全新的皮革料子,道:“把針線拿過來吧。”

革靴做法繁覆,熹微在身邊時,她尚且縫縫補補總出錯,更何況現在沒了姑姑。

縫制了一會兒,眼前又浮現出姑姑的笑臉。不一會兒,母親也出現了,她和熹微湊在一起,靜靜陪著她做靴。

眼前的母親和藹笑著,嘴上是溫柔的教誨:“婳兒,這裏針腳歪了。”

“哪裏呀,我馬上改。”耿婳退口而出。

回答她的只有阿沁的笑聲,“小姐你又自言自語了。”

“是嗎?”耿婳自己都沒註意。

夜裏,她一個人縫著靴子,時不時在帳內發出笑聲,好像在和什麽人笑語相談。言語裏還全是“娘親”、“姑姑”這類死人……

阿沁和青煙覺得嚇人,慢慢都不敢在內室守夜了。

又過了幾天,耿婳開始對著娘親的遺畫自言自語。又過了半月,府裏人都說丞相夫人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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